by N/AAug 24,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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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de withiA Presenter

AI 時代下的民主

Democracy in the Age of AI

被駭侵的民主

Democracy Hacked

炎上流量

Engagement through Enragement

從抗議到示範

Protest → Demo

橋接系統

Bridging Systems

廣泛傾聽

Broad Listening

青年參與

Youth Participation

對齊大會

Alignment Assemblies

合作式 AI

Cooperative AI

數位遷徙自由

Digital Freedom of Movement

AI 時代下的民主

Democracy in the Age of AI

各位好。我是唐鳳,🇹🇼臺灣的數位治理大使。

今天,當我們談到「AI」,再談到「民主」,心中可能浮現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

一種是悲觀的。社群媒體的 AI 演算法,推送充滿對立、撕裂的言論,演算法把我們推進一個個同溫層,讓我們覺得對話越來越困難。我們彷彿看到民主正在被 AI「駭侵」。

但還有另一種畫面,一種樂觀的想像。在這裡,AI 不是製造分裂的武器,而是搭建橋樑的工具。它能幫助我們跨越差異,找到意想不到的共識,讓民主變得更真實、更有韌性。

很多人覺得,面對 AI 的快速發展,未來就像一輛只有油門和煞車的車。要嘛全力衝刺,奔向未知的「奇點」烏托邦;要嘛踩死煞車,因為害怕反烏托邦的到來。

但我們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方向盤。

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就是這個「方向盤」的故事,也是我在牛津研究的方向:「合作式 AI」。它讓我們共同把未來,開上正確的道路。

被駭侵的民主

Democracy Hacked

這不是比喻,而是現況。社群巨頭在 2015 年前後默默換了預設:從「追蹤」(你我可共用的現實)改成「推薦給你」(AI 餵你最有黏性的內容)。

「你追蹤的內容」是一個「為我們(For Us)」的現實。如果你我追蹤同樣的人,我們看到的世界基本上是一樣的,我們活在一個共享的現實裡。

但「為你推薦」不同。它背後的 AI,是一個寄生式的 AI。它的唯一目標,就是學習用什麼內容能讓你上癮,把你黏在螢幕前。於是,每個人都活在一個為自己量身訂做的、極度個人化的世界裡。

結果是什麼?不是只有成癮,更是分裂。最能維持你停留的內容,往往是讓你憤怒的內容。這種設計非常容易被專制政權利用,透過惡意 AI 蜂群,在我們的公共場域發動心戰。

他們的目的很簡單:讓我們懷疑制度、敵視鄰人、相信民主只會帶來混亂。當大家疲憊到想放棄時,就容易受到專制擺布。

炎上流量

Engagement through Enragement

所謂「社交網路」,其實多半變成了炎上的基礎建設:它把社會最重要的「連結」拿走,然後賣給出價最高的廣告商。它精準地知道我們的喜好、恐懼和身分認同,但這些資訊,我們自己卻看不到。

這就是今天許多民主社會面臨的困境:我們不是沒有善良的人、不是沒有願意對話的人,而是我們使用的工具,在底層設計上,就不鼓勵我們這麼做。

那麼,我們能怎麼辦?難道只能放棄這些平台嗎?

不,我們可以「翻轉」這個演算法。我們要重構這些系統,讓它們從炎上,變成合作的平台,天生就能抵禦操弄。

從抗議到示範

Protest → Demo

改變的契機,來自十年前。2014 年,臺灣發生了太陽花運動。許多人佔領了國會,表達抗議。

但這場運動最特別的地方,不只是「抗議(Protest)」,更是「示範(Demo)」。在抗議現場,有一群像我一樣的公民科技專家,我們沒有花時間去想要推翻什麼,而是花時間去「打造」什麼。

我們在現場架設了網路,確保資訊的透明流通。我們做直播,讓國會裡外的對話能夠同步。我們不只說「不要什麼」,我們更用程式碼和行動,去「示範」一個更開放、更透明的民主,應該是什麼樣子。

這個經驗讓我們明白,社會運動的能量,可以不只停留在一次性的抗議,而是可以轉化為長期的、制度性的建設。從街頭的抗議,走向鍵盤上的創造。

橋接系統

Bridging Systems

那這些工具是什麼?核心概念很簡單:我們要建立一個「搭建橋樑的系統」。

我舉個例子。2015 年,Uber 剛進入臺灣,引發了劇烈的社會爭議。一邊是支持創新的使用者,另一邊是擔心生計的計程車司機。雙方在網路上吵得不可開交。

我們當時導入了一個叫做 Polis 的系統。在 Polis 上,你看不到「回覆」按鈕,你只能對別人的「感受」表示「同意」或「不同意」。

當你投票時,你的頭像就會朝與你意見相似的人群移動。很快地,你會在地圖上看到幾個主要的意見團塊。但最關鍵的設計來了:任何人都可以提出新的想法,如果你的想法,能夠同時獲得不同團塊裡的人的「同意」,這個想法就能「跨越」群體,獲得最高的積分,在系統裡被最多人看見。

我們把「瘋傳」的獎勵,從給最極端的言論,改為給最能「凝聚共識」的言論。

最後,我們找到了所有人都同意的幾項原則,例如「計程車也可以有多元費率」、「車輛必須有保險」、「不能用無牌車」等等。這些共識,最後變成了法律。Uber 爭議,在臺灣就這樣和平落幕了。這就是尋找「罕見共識(uncommon ground)」的過程。

廣泛傾聽

Broad Listening

加州也大規模採用了這種模式,成立了「參與式加州」(Engaged California)。該平台直接受到臺灣模式的啟發,透過讓民眾參與政策制定,來解決野火災後復原、增進政府效能等迫切問題。

在危機中,完全的公平和普遍接受的妥協幾乎不可能實現。我們的目標是建立盡可能廣泛的社會共識,防止不公平情緒引發政治阻力。政府如何避免政策反彈並與民意保持一致?AI 可以透過廣泛傾聽,來提供解決方案。

該平台的運作方式,是識別不同的人口群體,並確定對每個群體最重要的政策。例如,雖然優先考慮心理復健的民眾的居於少數——這使得該議題在傳統的預算辯論中難以獲得支持——但透過名為「Ethelo Score」的共識指標,卻能權衡支持的廣度和爭議的程度,從而降低少數族群的不滿。

這類系統會識別出重疊程度最高的優先事項,並由 AI 將這些優先事項綜合成可行的政策提案。那些被證明高度兩極化的倡議,則會被推進到下一輪審議。

青年參與

Youth Participation

所有這些創新背後的引擎,是年輕人的活力和願景。

在臺灣,民主的誕生與公共網路的誕生同時發生。我們的第一次總統直選是在 1996 年,同年瀏覽器普及。對我們的年輕一代,我們的數位世代來說,民主從來都不是一座固若金湯的紀念碑。它一直像軟體一樣:需要不斷除錯、升級和改進。

在我們的公共政策參與平台上,民眾可以自由提出政策倡議。只要收集到 5,000 個簽名,相關政府部門就必須回應民眾的正反論點。

幾年前,一群中學生利用這個平台提議將上課時間延後一小時,並以青少年睡眠的科學數據為基礎。他們收集到了簽名。經過數月的合作,教育部最終在全國推行了這項政策。

停下來思考一下這種力量。它告訴每位年輕人:你不必等到投票權才擁有發言權。你現在就擁有改變國家的力量。他們不僅是我們的未來,更是我們的現在。他們是數位民主的原生代,也是未來公民核心的創造者。

而這股能量並不限於臺灣。在日本,我們看到了像安野貴博這樣鼓舞人心的人物。這位 34 歲的 AI 工程師兼科幻作家,正在開拓數位民主的新途徑。

受到《多元宇宙》思想啟發,安野貴博在選舉前一個月競選東京都知事,並透過廣泛傾聽的工具形成政策,隨後啟動了「日本數位民主 2030 倡議」計畫——目的並非製造分裂,而是在候選人和選民之間,建立真正的對話。

安野貴博代表了新一代全球公民技術專家,他們正在打造開源工具,以建立更具參與性和透明度的社會。憑藉超過 2% 的全國支持率,他現已被選為參議院議員。

對齊大會

Alignment Assemblies

隨著 AI 的發展,我們的民主技術也在升級。最新的實驗,叫做「對齊大會」。

去年,臺灣社會被大量的「深偽詐騙廣告」困擾。很多名人,像是 輝達的黃仁勳執行長,都被冒用。社會覺得很困擾,但又擔心政府如果出手管制,會不會變成言論審查。

怎麼辦?我們用手機簡訊,隨機邀請了二十萬位公民,最後,450 位在人口統計上能代表臺灣社會的民眾,參加了一整天的線上會議。他們被分成 45 個小組,每個小組 10 個人,就像一個個「公民陪審團」。在 AI 主持人的協助下,他們腦力激盪,提出各種解決方案。

例如,有個小組說:「我們不只要對平台處以罰鍰,更要讓平台負連帶賠償責任。如果有人被深偽投資廣告騙了 100 萬,平台就要賠 100 萬。」另一個小組說:「對於在臺灣沒有辦公室的平台,我們可以逐步降低它的連線速度,抑制它的流量。」

這些來自民間的智慧,透過語言模型即時整理、摘要,然後彙報給所有參與者。最後形成的政策方案,獲得了超過 85% 的跨黨派、跨群體支持。從線上會議到立法通過,只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讓我們成為全球率先全面實施「廣告實名制」的國家。這正是 AI 作為「輔助智慧(Assistive Intelligence)」的最佳示範。

合作式 AI

Cooperative AI

這讓我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戰略區別:我們必須擁抱可擴展的治理(scalable governance),隨著 AI 的能力發展而同步增強。

我們對「合作式 AI」的願景,是小巧、高效、開源、分散式的 AI。可以在你的手機上運作,而不僅僅依賴大型資料中心的 AI。推論過程可檢查、可信賴的 AI。

這就是金字塔和網路的差別。金字塔堅固,但它的命運掌握在金字塔頂端。網路具有韌性,其力量分佈在每個節點上。專制是金字塔。民主必須是網路。分散式的共生架構,是我們的防禦手段。

合作式 AI 的目標,並非取代人類的判斷,而是增強我們的集體判斷力。它是人類的一副眼鏡,幫助我們更清晰地看待世界,以及彼此。

數位遷徙自由

Digital Freedom of Movement

要把「反社會」的平台變成利社會的公共基礎建設,有三把鑰匙:

  1. 「攜碼互通」(social portability):你的社交圖譜與內容要能即時帶著走,不被單一平台綁架。猶他州已通過《數位選擇法案》,要求社群平台提供內容與社交圖譜的可攜與互通,這是破除壟斷、降低攻擊面的重要一步。我稱之為「數位遷徙自由」:帳號的人脈與活動可攜、跨平台同步。

  2. 「橋接排序」(bridging-based ranking):X 的社群備註功能,用「跨立場都覺得有幫助」作為顯示門檻,實證顯示可降低不實內容擴散,並提升對查核的信賴。YouTube 與 Meta 也都已經在美國跟進。

  3. 「意義建構」(sensemaking):傳統民調常以簡化的題型框限討論,忽略了細緻的觀點。Google 與資深民調專家 Scott Rasmussen 合作的「We the People」計畫,正結合全美所有 435 個國會選區的公民,透過 AI 輔助進行開放式問題互動,從而發掘出深度見解與「罕見共識」,也讓少數群體能即時調整不利於自身的倡議,並獲得更廣泛且真實的支持。

回到一開始的問題。面對 AI 時代的民主,我們該樂觀,還是悲觀?

在矽谷,很多人常說:「奇點即將接近(The Singularity is Near)」。

但我想說的是:「多元已經來臨(Plurality is Here)」。

「奇點」的想像是垂直的、是排他的,它把大部分人甩在身後。「多元」的想像是水平的、是共融的,它擁抱每個獨特的聲音。

民主,本身就是一種科技:一種讓我們能夠與意見不同的人共同生活的社會技術。而任何科技,都是可以升級的。

我們不需要等待完美的超級 AI 解決所有問題。我們需要的是更好的工具,來增進我們的「公民肌力」。

這個未來,不是由少數菁英或某個超級 AI 來決定。而是由在座的每一位,由所有願意聆聽、願意對話、願意親手打造的公民,共同決定。

The future is not singular; it is plural. 未來不是奇點,而是多元。

謝謝大家。祝生生不息,繁榮昌盛。

(本簡報內容以 CC0 1.0 拋棄著作權並貢獻至公眾領域。)